“…你…怎么像一块木头一样呢？”
如花瓣般的薄唇微启，抬起细嫩的手臂，将垂落于额前的头发甩至脑后，她微垂柔软的眼皮，正用充满怀疑的眼神欣赏我的窘状。
我不知道我现在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，我颤栗的双手不知所措。我带着惶恐和矛盾就这样僵在原地，
少女的表情没有一丝牵动，从她质疑的眼神中投射而来的视线，化作一股凉意流过我的后脑勺，我感觉周身流淌的时间都已经被冻结。
“抱…抱歉！”
我的大脑中的齿轮在飞速运转，极力寻找能派上用场的遗词，但即便如此，我也没能编织出话语。
少女露出惊异的神色，但她的表情瞬息万变，她很快就明白过来，一只手扶着下巴，辅之以看垃圾一样轻蔑的瞥视，淡淡的气息从她的鼻子里冷峻地哼出。
“怎么了？一见到我就像受惊的小猫一样吓得发抖呢，你该不会一见到女孩子就紧张得不得了吧，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死肥宅？啊啦啊啦，看来是我看错你了，不如请你现在回去吧。”
言罢，少女遽然转身离去，只留下她裙角若隐若现的幽香。
“等等！”
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从嗓子里挤出来，但这仅仅只是莽撞的匹夫之勇，我很快再次词穷。
少女停下脚步，但是也没有立刻回头。就这样在微妙的气氛中两人经历了一段十分尴尬的寂静，最后我只好吞吞吐吐地说。
“莫里斯.维特瑞德。”
这是我的全名。
靠靠靠！我已经想用脑袋一头创死在墙壁上了。
能再一次见到这位魔女小姐，理应是十分轻松自然充满愉快的，而我此时却像一个蠢蛋一样杵在原地，并像一个蠢蛋一样支支吾吾。
少女转过身来，挺起不太明显的胸脯，那是一张严肃死板的小脸，但是她奶白色的脸颊上印着的两团绯红却出卖了她的内心，她缓缓闭上眼睛，清了清嗓子。
“吾乃不列颠都铎皇室之王女——伊莎贝拉.都铎是也，蕞尔草民，吾看在尔今日前来救驾的情份上，允许尔亲吻吾的手背，此乃尔一生举世无二的荣耀，请吧！”
伊莎贝拉伸出她瓷白的手臂，不可一世的高傲已溢于言表，显然她正沉浸在一步一步将我控制的幻想当中，可真是把人瞧小了啊。
我可算明白，这个魔女虽然表面上是一个稳重的可靠少女，但实际上内心可能也有些奇怪的小心思。
我大胆地伸出手去，大拇指和食指像螃蟹的两只爪子一样钳住她的脸蛋，她的脸颊就像抚摸丝绸时一样柔软细腻，我稍微用力往上提了提，她便嗷嗷得直叫起来，气鼓鼓的脸蛋就像一只肥胖的仓鼠。
“欸欸欸？”
她发出诧异的声音，正望着我的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红色瞳孔微微收缩，然后用两只手捧住自己蔷薇色的脸颊。
“时代变了，伊莎贝拉殿下，现在是汉诺威王朝，国主乃是当世最美丽最优雅的维多利亚女王陛下，殿下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，请把这不礼貌的表情收起来，还有，请把你伸进我上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，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个子。”我双手抱在胸前，内心一种洋洋自得油然而生。
“你一个子都不会少，灵体怎么会看得上这东西。”伊莎贝拉吐了吐舌头，一脸嫌弃地看向别处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一股奇妙的感应无中生有，突然引起了我的警觉，在伊莎贝拉的回答中，我发现了疑点。
“我说，你一个子都不会少。”
“不是，你说的灵体是什么回事？”
伊莎贝拉再次直视我，随后没过多久她便叹了一口气。
“没错，你的肉体不在这里，我猜现在你的身体正在被你的那位朋友照顾。这里可是雾都的下界唷。”
“下界？”在得到解释以后我反而更加疑惑了。
伊莎贝拉浅浅一笑，提在她手中的煤灯随风摇晃，仿佛是在映照我正在颤抖的内心。
“就是说，现在你我都是灵体，灵体存在的维度就被称作是‘下界’。”
我细致地上下打量自己，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，若不是刚才在我身后的赫德突然消失，我也许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下界和上界稍有不同。”
伊莎贝拉将手中的煤灯高高举起，闪烁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摇欲坠。
我发现原来肮脏恶臭的水槽里现在居然只剩下一条浅浅的溪流。我抬头仰望自己头顶的方向，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污渍也突兀地消失了，仅仅留下一条条细细的水链从墙壁里面渗透出来。
我低头看了看脚下，脚下是坚实的青砖，甚至还能在石砖之间的缝隙里发现一些新鲜的苔草，如此魔幻的转变简直令人不可思议。
而且我还发现，在这样的地方，伊莎贝拉居然穿的是凉鞋。
“这里的确更干净。”
我不得不承认，比起那个“上界”的恶劣环境，这里对待生命温柔许多。
“但是不要高兴太早了。”
伊莎贝拉绷着难看的表情，语调中充满了无奈。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，红色的瞳孔里却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意思。
……
唐突的沉寂开始令我不安。
初见时可爱天真的少女一改之前装萌卖傻的性情，变得心事重重起来。
“为什么？”
为什么？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，像是一股电流迅速窜过全身，令我浑身战栗，这是一个黑暗的念头，任何人面对这个念头的第一反应就是矢口否认。
但我还没来得及立即将自己的念头推翻。
“下界可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唷。”伊莎贝拉花瓣般的唇瓣轻微张合，仰望着我的眼神中释出哀戚的感情。
这里很热闹吗？我霎时间寒毛竖立，若不是从天花板上落下的水滴溅起明显的声响，我可能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当中。
“再往下走走就能听见它们的行踪了。”
伊莎贝拉把视线转向颤抖的火焰，她长长的浏海垂落于眉宇间，虚无的眼中倒映着跳跃的火焰。
“千万不要惊动它们。”
在说到“惊动”的时候，她的语气尤其慎重。
“它们？”
我追问，想要一睹“它们”的真貌，它们会是…恶魔吗？
伊莎贝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，虚无的眼中倒映着火焰，她的回答十分巧合，就像听见了我的心声一样。
“它们是恶魔的爪牙。”
十分肯定，没有停顿。
恶魔。
这个词深深地窜入心底，在我业已恐惧和颤抖的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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